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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暗自感叹，世间还不曾见过除了母亲那般恬静之人，眼前的这女子却是。想不到被称作蛮荒之地的柔然国居然也有如此不食人间烟火般的仙女。站在一旁，乌洛并无任何吩咐，除了饮酒与两个女子调笑，并未看我一眼。我便站于一旁看起了篝火前的跳舞。我不懂柔然语，那歌声自然也听不懂意思，只觉那随歌翩翩舞蹈极是豪放。宫中每有盛事，必有歌舞助兴。总有母亲在一旁弹琴，随着悠扬婉转的琴声，那盛装宫女鱼贯而出，无论寒暑，皆宽袖丝衣，薄纱在身，翩然起舞，便如那仙子般。琴声、丝竹与那舞姿溶为一体，母亲拨琴间不经意抬眸，便能看见殿上父皇那惊艳炽热的眼神……&ldo;给本王倒酒！&rdo;乌洛的冷淡的声音传来，我收回思绪，上前端起酒壶为其倒满。垂眸之下，只觉乌洛的眼光看向我。&ldo;你亦会抚琴？&rdo;我愕然，抬头看他，不知他为何有此一问。&ldo;本王偶然得此物。&rdo;他示意旁边的人。两个侍女抬一物出来，上面一丝绸盖住。我不解。那两个侍女将那物小心放在一空桌上，便退于一旁。乌洛斜斜靠在椅上，略有薄醉。我上前，慢慢掀起那绸巾。赫然是母亲的古琴。我呆住，这琴自那天被掳来后便再也没有看到。心里虽是千万个不甘，只是生死未明，亦无暇顾及。现在，它却出现在这里。顿时眼前一亮，心里的阴霾一扫而空，看向乌洛的时候，心里充满了感激。只端端一拜：&ldo;谢过王爷。&rdo;乌洛并不看我，只闲闲道：&ldo;你且开始吧。&rdo;我绕过桌子，在凳子上坐下，刹那周围静了下来。目光所及之处，只那篝火的熊熊火光随风忽高忽低。我低头略沉思，双手抚上琴弦，手指掠过之处，便是那曲著名的乌洛算不得我的知音，我之于他，只是他掳来的女人，但他归还我这珍爱的琴，却不能不叫我感动。且以这曲感谢他。只是不知他是否听得懂。我手指一转，弹起那曲。想必那急急如律令般的琴音适合这眼下。一曲完毕，我收手起身，拜向乌洛的时候，却在那如画的女子眼里看到了惊奇和赞叹。心里一阵欣喜，她居然亦是懂音律之人。旁边的人亦是一片痴醉神色。乌洛先是不语，片刻，仰头饮尽杯中酒：&ldo;大梁果然人才辈出，一普通女子居然能弹出如此美妙之音。本王今便把这琴赐予你。&rdo;我呆住，瞬间明白过来。周围的人这才欢呼起来。是夜，乌洛没有回帐。三更过去，乌洛依然没有回来。桌上烛芯噼噼啪啪，烛火跳动，出神间，我便倚在桌前睡着了。梦里，又见到了母亲，坐在我旁边边静静听我抚琴，却突然转身离去。我大惊，急忙追过去，她很快隐在淡淡的雾气里，再也寻不着；韦伯、韦伯母、灵儿皆从我身边过去，却毫不理会我的大声呼喊，只觉得双腿被缚住，动弹不得……我哭起来，眼前又出现了梁晋之的面庞，还有柔柔的声音：&ldo;卿卿&rdo;。&ldo;晋之。&rdo;我惊喜道：&ldo;是你吗？你来接我了？&rdo;眼前的人儿却不言语，只眉头深锁。我扑上去，紧紧搂住他的脖子：&ldo;我答应你，求你带我走吧。我不要回大梁，去一个没有人的地方。我好累！不想再这样过了！&rdo;被搂住的人分明身子一僵：&ldo;你想去哪里？&rdo;冷冷的声音，似曾相识的冷漠，不是梁晋之。我浑身一颤，手臂慢慢松开，眼前竟是乌洛那罩满寒霜的脸庞。我看看周围，刚才明明在桌前，怎么却是在床上？或者仍是在梦里？刚才明明是梁晋之，怎么眼前的却是乌洛？可自己满脸是泪，凉凉的被衾，双臂依然留有乌洛身上的体温。乌洛看我半晌，鼻子重重哼一声，从床上霍然起身，负手而立，声音不辨喜怒：&ldo;从明日开始，你便搬出这里。&rdo;&ldo;去哪儿？&rdo;我懵懂问道。&ldo;自有去处。&rdo;他脸一黑，拂袖而去。第二天我便在那个黝黑面庞侍卫的带领下去了离他很远的一个营帐，小且憋闷，只里面一个小小的木板支起的床。在门口，那侍卫看着我，眼睛里似乎有些许的同情：&ldo;小姐就住这里，日后没有王爷的命令，请留在帐内。每日的饭菜自有人送来。&rdo;我环视了一下四周，这是绵延几里地的营帐的最边上了，也好，不必日日绕行很远去看美丽的草原，也不需日日面对那喜怒无常的人。我微微一笑，俯身一拜：&ldo;多谢公子，敢问公子如何称呼？&rdo;他慌忙抬手虚扶：&ldo;小姐折杀在下了，在下刀木达。&rdo;&ldo;刀木达？&rdo;这名字听上去耳熟：&ldo;可是那刀木远的兄弟？&rdo;他微一愣：&ldo;刀木远是在下的弟弟。&rdo;我笑笑，转身欲进帐。刀木达迟疑一下，说：&ldo;草原晚上会有野兽出没。天黑后小姐切不可出帐。&rdo;&ldo;什么？！&rdo;我惊叫出声：&ldo;我，我怎么以前没有听到过？&rdo;他急急摆手：&ldo;不是每晚都有，偶尔会有狼群。只要小姐呆在帐内，便是安全的。&rdo;&ldo;如此，多谢了！&rdo;我钻进帐里。将古琴小心放在床的一侧。此后，漫漫长夜，有了这琴，总是好过很多。狼袭帐内光线幽暗，门外似有人把守，偶尔会听到脚步声在帐外走来走去。每天能做的便是借着送饭的人来掀起帐帘的时候看看外面的草原，贪婪地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应该是秋天了。草原的气候如乌洛的脸，变化无常，白日大帐内热得足以招蚊虫，夜晚却得盖两床被才不觉得冷。一日，两日……七天过去了，始终没有见过乌洛。除了送饭来的侍女，偶尔让我出去走走，周围寂静无声，除了天空几声苍鹰的呼啸，和耳边的风声，没有任何的声音。午后，正当我盘腿在地上抚琴之际，忽听帐外传来一声：&ldo;赫哲夫人。&rdo;一个柔柔的声音：&ldo;我来看一下那沈姑娘。&rdo;接着帐帘被掀开，刺目的光线闪过，一个窈窕身影走了进来。我愕然，站起，原来是那个如画女子。她走进来，四处打量了一下，冲我微微一笑：&ldo;沈姑娘琴音清澈，那日有幸耳闻，真乃天籁之音。&rdo;我俯身一拜，亦笑道：&ldo;夫人过奖了。乡野俗人，无事弹奏一曲消遣而已。&rdo;她继续道：&ldo;那日别后，本想再去听你弹曲，才知你已搬到这儿。终是耐不住，就寻了来。&rdo;说话的时候，唇角的酒窝时隐时现，煞是可爱。却想不到如此年轻，竟是乌洛的夫人。我只道：&ldo;夫人厚爱。&rdo;她说着在床边坐了下来：&ldo;想来沈姑娘年纪与我相当，不必叫我夫人，叫我哲哲便可。&rdo;&ldo;哲哲？&rdo;我一愣，转而笑笑：&ldo;我家有孩儿叫秋秋。&rdo;她亦莞尔。卑微身有别，我自是不能直呼其名，便道：&ldo;赫哲夫人想听什么？我便为你弹奏。&rdo;我席地而坐，将琴端放在双膝。她轻轻起身，眼睛有一瞬间的凝滞：&ldo;且弹那曲吧。那亦是我小时候最爱听的。&rdo;我低头调弦的手亦是一停，琴音随拨弦而起。晨有行路客。依依造门端。人马风尘色。知从河塞还。时我有同栖。结宦游邯郸。将不异客子。分饥复共寒。烦君尺帛书。寸心从此殚。遣妾长憔悴。岂复歌笑颜。檐隐千霜树。庭枯十载兰。经春不举袖。秋落宁复看。一见愿道意。君门已九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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