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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春天的时候，秋秋已经能坐起来了。约定接连几场春雨，阴雨绵绵。我突然发热，卧床不起。秋秋亦饿得直哭，我只好勉力起身下床为秋秋做饭。一下床，只眼前金花四溅，便陷入黑暗中。朦胧间，似乎有人坐在床边，温柔地看着我。&ldo;母亲！&rdo;我痴痴喊着。竭力睁开眼，复闭眼，又睁开。瞬间怀疑自己在做梦。他坐在床前，阳光照进来，柔和的光线让他的身影似包裹在一层光环里。见我醒来，他微微一笑。我突然想起秋秋，挣扎起来急道：&ldo;秋秋呢？。&rdo;他起身，道：&ldo;来人。&rdo;一个女子低头抱着孩子进来。&ldo;她已睡下了。&rdo;女子轻声说。说完将秋秋轻轻放在我的床边。我赶紧看看，确定秋秋在熟睡，才疲惫地躺下。那女子也随之退下了。随后又端上药。他接过，端到我的跟前：&ldo;你已经昏迷一天了，起来喝了吧。&rdo;&ldo;有那么久吗？&rdo;我竭力撑起身子，勉力一笑：&ldo;这次多亏你。只是，你怎么知道？&rdo;他淡淡一笑：&ldo;你忘记了我是走南闯北的商人，凡到此不都要来此讨杯水喝？&rdo;我释然，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药汁的苦味让我眉头紧皱，直要反胃。他手抚上我的后背，轻轻拍着。我身子一僵，心又不规律跳将起来。&ldo;梁…公子，谢谢。我已好多了。&rdo;我艰涩开口。&ldo;叫我晋之就好。&rdo;他停下手，深深看我：&ldo;多日不见，你似乎又瘦了。&rdo;我起身下床，来到窗前，窗外落花点点，呼吸几下新鲜的空气，淡淡说道：&ldo;这个世上，除了这个孩子，我再无亲人。苦点累点也是应该。&rdo;&ldo;既然如此，何不随我去凉京？&rdo;漫不经心的话语让我心里一跳。我回头，见他的神色认真，不似说笑。&ldo;天下之大，能容身即可。凉京又有什么好。&rdo;我漠然道，心里隐隐有些针刺般的疼痛。凉京，冷宫，想起屈辱的冷宫，想起惨死的母亲，想起自己的身世，而那地方，这辈子恐怕自己都不能再涉足了。他不以为意，踱到我的面前：&ldo;你是中原人，怎会适应这风起漫天沙的塞北？怀荒这地，商旅来往，看似繁华，但离柔然契丹等荒蛮之族也近，常有抢掠客商，骚扰当地百姓之事。&rdo;手指轻轻托起我的下颌，迫使我直视他，漆黑的眼底涌出浓浓的暖意，声音低沉：&ldo;你在此，又是一人，叫我怎么放心得下？&rdo;窗外熏风拂面，内心深处似澹澹小溪蜿蜒流过，温暖而绵长。或许是受他的蛊惑，或许是不堪负重，我的手不由自主环上他的背，头轻轻靠在他的颈窝。淡淡的气息越来越近，我闭上眼睛，任由他紧紧揽住我，微凉的唇带着热切细细密密地落下来。……许久，他才放开，我亦喘息微急。他一动不动注视着我，我从魂游太虚中醒过神，只觉脸红耳赤，羞不可抑，直要把头低向地上。他竟哈哈大笑。我抬头嗔目，他敛住笑容，正色道：&ldo;跟我去凉京，如何？&rdo;我抬手抚上他的眉毛，只觉指尖触及之处，酥痒。他眼底一热，陡地捉住我手腕，语气急促热烈：&ldo;答应我，卿卿。&rdo;&ldo;你不是走南闯北？为何一定要我去凉京？&rdo;他凝眸看我，温言道：&ldo;即便走南闯北，总得有一处是自己的家。&rdo;我心里一酸，手缓缓放下，垂眸处不觉心里悲凉，天下之大，何处才是我家？曾经的皇宫，继而是冷宫，如今却又在这塞北，即将双十年华，却举目无亲，孤身一人。转身走近床边，轻轻拍着秋秋，不再言语。他走到窗前，看看古琴，复回首：&ldo;你抚琴技艺了得，必得真传，不知你师从何人？&rdo;&ldo;很小的时候父亲便不在了，只跟母亲生活，母亲会弹几曲，我不善女红，闲来无事，便跟随母亲学点而已，谈不上师从何人。&rdo;我淡淡道。&ldo;哦。&rdo;他眉毛轻一扬：&ldo;此琴天下少有，能得此琴，姑娘造化不浅。&rdo;继而笑道：&ldo;居然在此蛮荒之地听到天下难得琴音，想来也是在下的造化。&rdo;我莞尔，他似想起什么？说：&ldo;你一人照看孩子很是辛苦，孩子也吃不胖。我给孩子找了个奶娘，你看如何？&rdo;说着，朝外一拍手。门帘掀开，进来是刚才抱秋秋的那个女人。我起身，打量此人。面容端庄，着装素雅。我不解地看着他。他只对女人说：&ldo;这个孩子父母早亡，从今你就住在此，侍候小姐和孩子。&rdo;我还未开口，那女人跪下，低眉顺眼，道：&ldo;是。奴婢拜见小姐。&rdo;&ldo;下去吧。&rdo;待那女人走远，他看向我：&ldo;此人姓杜，名兰。年前因丈夫好赌，拿她抵债。杜兰当时有孕，我便出钱替她还债。我每次来此，都是她打理。她亦有过孩子，你可放心将秋秋给她带。以后，你的起居也由她来打理。&rdo;我点点头，他拥住我，手指穿过我的长发，深情道：&ldo;这一去，恐怕要些时日，怀荒非长久之地，等我回来接你。这个，你拿着。&rdo;他掰开我的手，轻轻将一凉凉的物放入我的手心。手心处，是一块通体晶莹的碧玉，却只是半阙。&ldo;玉乃我大梁朝尊贵之物，此玉系我梁家祖传之物，由祖母传给母亲，母亲给我，乃是给未来儿媳之用。&rdo;我一颤，只觉心跳如鼓，那玉似炭般直灼我的手心，不敢抬眼看他。只低声：&ldo;怎只是半阙？&rdo;他微一愣，转而低笑出声。我抬头，他眸子发出异样的光彩，广袖一抬，另外半块赫然在他掌心，与此块对在一起，正好是一块完整的玉佩。余光处，他的眼神炽热而缠绵。他托起我的手，反掌附于他掌上，他的手掌温热细腻，隔着微凉的玉佩，似乎能感到他掌心的纹路。&ldo;卿卿！&rdo;他语调低沉，气息温暖：&ldo;如你父母健在，我必定登门求亲；现在，你可愿意？&rdo;我心里剧烈跳着，只低头不语。房间静地针落地都能听见，只两人的呼吸声清晰可闻。许久，我抬头：&ldo;我父母虽不在了，但是姑姑姑父待我如自家女儿，才过逝，理应守孝。&rdo;他面无变化，只微微颔首：&ldo;如此，我等你。等你三年。&rdo;别离此后，我便和杜兰相伴。有了她，秋秋不再吃牛奶，奶水让秋秋很快白胖了起来，不到八个月，便咿咿呀呀，要开口说话，扶着还能走几步。杜兰性情温顺，闲暇便坐下来一边绣工一边与我说话。许久不见杜兰回家看孩子，我有些奇怪。杜兰见我问及，黯然，低头便抹眼泪：&ldo;我那苦命的孩子出生才不到一岁便去了。&rdo;杜兰说起她的家世。父母从关外到怀荒，关外民族通婚盛行，母亲是高昌族人，父亲是大梁国汉人。我这才看出杜兰的鼻梁高挺，眼窝微有些凹陷。杜兰父亲是小生意人，杜兰小时候移居到怀荒。怀荒有六镇，每一镇皆方圆数十里，是塞北最大的边塞要镇。杜兰便是在最中心的镇长大，离我现在住的玄川不过几十里地。杜兰十三岁便已嫁人，丈夫家里殷实，却不想染上赌瘾，几年家里就败个精光，走投无路便将怀有几个月身孕的杜兰卖与别人作丫头使唤。杜兰的父母早已染病撒手归西。幸亏遇上梁晋之，把她救了出来。她感激不尽。每次梁晋之来，都会替他打理。杜兰年长我一岁，我便叫杜兰姐姐。此后，小院里咿咿呀呀学语声，杜兰极爱听我弹琴，倒是一片和谐。一日，杜兰去市集上为秋秋买布料做夏天的衣服，回来一脸惊慌：&ldo;小姐，不好了，最近市集传言纷纷，说要打仗了。&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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