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如此一家（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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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小男孩新上身的衣服已经油迹斑斑，再加上他露在外面的脸和手都黑得不成样子，下巴上还时不时滴下黑乎乎的一滴油汗混合物，脏得不能再脏，本能让方可宁感到不喜，她看惯了干净的孩子，虽然小草身上穿得单薄破烂，但至少一张脸还能看，只被风又吹又冻得腮上红肿，让人一看之下，心生怜惜。
苗大壮又不是缺心眼，只见老村长一副气鼓鼓的样子，恨铁不成钢得总用拐杖戳地，可眼睛却是溜到旁边站着的方可宁身上。他早已经看到方可宁身边的女儿了，此时更是心里明镜似的，平时装聋作哑万事不管的七叔公今天当众给他没脸，都是因为这漂亮娘们的缘故，为的，大概就是自己苛待了女儿吧。
哼，女儿是什么东西？给别人养的赔钱货！不光家里有个大赔钱货吃白饭，这小赔钱货却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自己供她吃供她喝养到三岁上，而不是生下来直接扔到尿桶里溺死，已算是对她有天高地厚之恩了，这小白眼狼却满心向着她那疯子娘，顺了家里的吃喝去喂那么个废人，要不是时不时晚上还得拉着那女人睡觉，他早就把她丢到后山自生自灭了。
他娘也真是的，花了大价钱把人买来的时候，就没好好看看，这人是带着病进来的，现在疯得不认人，可不是万把块钱打了水漂，再想卖出去都没人买。更重要的是，也不知她的疯病传染不传染，要是因此毁了一大家子，可是赔大发了。
苗大壮气不打一处来，大步流星地上前，看都没看方可宁一眼，直接从她身边把女儿小草扯出来，薄扇大的手用尽全力往女儿脸上扇去，啪得一声脆响，小草瘦弱的小身板哪里禁得住一个成年壮汉用尽力量的一击，当场被扇得原地转了两圈，一屁股摔到在地，翻个白眼，立刻晕了过去，半边脸顷刻肿得老高，一丝鲜血从嘴角流出。
方可宁从小到大没挨过老爹一根手指头，把父母气得急了也不过指着她的鼻子连名带姓地骂几句，哪里见过对自己女儿下死手的亲爹，因此苗大壮过来时她压根没想到他会说动手就动手，不然无论如何也得拼命拦着。
此时见他扬起手做势还要打第二下，她哪里还能让小草在她眼皮子底下挨打，当即红着眼下死力气推了苗大壮一把，忍不住庆幸之前为了爬山路她换了运动鞋，不然现在岂不是脚腕都得折了。
苗大壮心里瞧不起女人，便是自家老娘都没放在眼里过，抬起手来打骂都是常事，家里买来的老婆被他打疯了，女儿更是平时见着他跟老鼠见了猫似的。他早已经习惯这些女人逆来顺受，此时遇到个胆敢反抗的，更激起了他的怒气，不管不顾照着方可宁就招呼过去。
又是清脆得一声响，却并没有打在方可宁身上，高田双自小草挨打晕倒在地就从回味过去中回过神来，对于动手打孩子的苗大壮也早心生厌恶，连忙站起来想要抱起孩子，看看别真打出大毛病来，没想到这货居然连晕倒的孩子都不放过，甚至还敢动自己的女友。
自己的女友，哄着还来不及呢，且方可宁多懂事啊，知道他牵挂着贫困山区的孩子缺吃少穿，大老远不怕苦不怕累跟自己来了，十几里山路走下来，一句怨言没有。明明很累，却一声不吭，他正感动，就叫人给打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此时再想拦着苗大壮却已经晚了，他那一巴掌已经挥到实处，高田双只来得及将方可宁搂入怀里，微微侧身，掌风落下，自己半边脸也火烧火燎地疼，他却没顾上摸一把，先低头看自己怀里的女友：“你没事吧？”
方可宁哪里见过这阵仗，早在苗大壮挥手巴掌时人就懵了，连躲避一下都没想起来，闭上眼睛准备生受一下，没成想突然落入熟悉的怀抱里，一声脆响却没有打在她身上。这才睁开眼一看，高田双的一侧脸颊也肿得老高！
变故发生得太快，全村人对苗大壮时不时在家里打鸡骂狗已经习惯，只没想到他居然还有胆子打来他们村里送东西的财神。他们虽然久居深山，却并不是没有见过世面，也知道外面网络发达，一丁点子的事只要弄上网了，必是全国上下能传个遍。来村子里看望孩子、送吃送穿的公益爱好者居然被村里人给打了，这话要是真传出去，能听吗？可不得活生生给人留下他们跋扈不讲理的印象，其他有爱心的人再想来，也得掂量掂量，反正全国这么多贫困地区呢，他们又不是犯贱，偏偏送上门去上人打！
这可是要断了全村人的后路，众村民再不能干的！于是一群平时就看不惯苗大壮的妇女们围上去，七手八脚把他拉开，堵住一顿骂，不知道的还以为苗大壮挖了她们家祖坟呢，其他嘴皮子不够利索的，忙围着高田双和方可宁两人，又递毛巾又道歉的，就差一把鼻涕一把泪表衷心了，倒让方可宁一肚子气撒不出来。
高田双这是生生代她受的过，方可宁自然心疼非常，他们花钱花力，半点没讨着好，再肿着半张脸回去，可不是让他们一腔热血都冷了，尤其高田双头一次认清了不是所有穷人都有副好心肠这一事实。
但是动手的是苗大壮一个人，其他村民都挺明事理的，看着一群人小心围着他们嘘寒问暖，连说话都带着讨好与小心翼翼，他们责备的话很难说出口。冤有头债有主，一个人的错没必要让全村一起背负。
只要苗大壮给个说法，诚恳道歉，他们也不会得理不饶人，但是高田双看看被一群女人围着骂，还想动手的苗大壮，摇了摇头。愚昧落后，死不悔改，是病入膏肓没的救的。
方可宁平静下来，转头想去找小草，那孩子刚刚可是被亲爹抡圆了胳膊一巴掌扇晕的，小孩子头骨还没闭合，可别打出毛病来。
但是小草已经不见了，方可宁四处张望也没看到那小小的瘦弱的身影，还是有人会看眼色，猜出来她在找什么，悄悄告诉她，刚刚她们中有人已经把小草送回家去了。
没想到知道了小草的下落，方可宁却更担心了。从苗大壮对小草动辄打骂的态度，再加上小草的穿着，就能知道这孩子在家里也肯定受不到重视，没得到好的照顾，现在晕着回去，别是根本没人管，直接任她自生自灭吧？她放心不下啊！
再没闲心跟周围一圈人周旋，她抓着男友的胳膊，一脸焦急：“小草，那小女孩，被带回家去了。”不用她再多说，高田双马上明白她的心思，这丫头，心肠软得像面条一样，是在现在世风日下的社会里，敢当街扶老人的主儿，自己当初不也是因为她心地好而爱上她的嘛。高田双随手拽着个大嫂问道：“刚那小女孩的家，大嫂子知道吗？快领我们去。”
大嫂略一犹豫，结结巴巴说：“他们家、那个、那个，我们、平常、平常也不大敢去的。太、太脏乱了些，你、你们”眼睛直往方可宁身上瞟，苗大壮脏得跟个猪圈似的，迎风三里都能闻到臭，再把人家干干净净的小姑娘熏个好歹，这么大的黑锅，自己可背不起呀！
但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哪里闲工夫扯这些用不着的，方可宁脾气上来，直接拉起那位大嫂就走，后者一看这架势也知道劝不住，只得乖乖带路，方可宁带着高田双跟上，众人都跟着浩浩荡荡去了。
苗大壮的家很显眼，半个山坡上只他家一间场院。三间房看起来挺新，围出当院的篱笆破破烂烂，远远的，离着还有百十来米，一股屎尿经过发酵特有的味道传来，让人忍不住捂了捂口鼻，皱了皱眉。
忍着臭气，走到院门前，小院里的情形让众人倒吸一口冷气，吸进去后才反应过来，这脏臭得连空气都污浊了，忙又吐出来，想走，又不能把远道而来的客人扔在这，不情不愿地瞪一眼也跟着回来的苗大壮。
好歹也算个带把的男人，本应顶天立地的，偏他不愿出外挣钱养妻活儿，让个老娘操持内外，家里老的壮的，爷俩都是懒汉，等到大壮老娘也瘫在炕头，爷俩还是一样懒，可怜她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吃喝好歹还有三岁的孙女给送一口，拉撒却难为孩子了，实没人能照顾，这个家没几天便臭气熏天，连个下脚处都没了。
也亏得苗大壮跟他爹能在家里住下去，别人家的猪圈都没臭到这地步！
村子里的人自大壮娘起不来炕也很少来他们家，此时闻着这味心里直犯恶心，有离得近的更是直觉得头疼，这还是大冬天呢，冷得到处结冰且如此熏人，等到盛夏，身上怕不都能生出蛆来，那画面，却是真要命！
众人站在门口，迟迟不敢迈腿进去，刚才送孩子回来的人想必也是受刺激不轻，先返回自己家了吧，根本没跟众人打过照面，里边什么情况更是不知。
方可宁刚才在席上没吃什么，现在虽然闻着这味也恶心得不行，至少胃里没东西，想吐也吐不出来，她心急小草的伤，也管不了那许多，就想当先进屋看看情况。
她刚一迈步，只听见院子里墙根下太阳晒不到的猪圈里有人发出一声呻吟。
刚刚谁也没注意角落里的猪圈。苗大壮老娘是个勤快的，里里外外一把抓，极能干——她不能干也不行啊，家里好几口人，只等她一个人挣来嚼用，可不得能干嘛，她身体好着的时候，家里养着两头肥猪，是准备过年的时候卖出去挣些钱来的，怕是在他们家吃得最好的是苗大壮带他爹他儿子，第二好的就是两头猪，连大壮娘都舍不得吃穿，也得紧着别把猪饿着掉称。
可是她一躺在炕上，两头猪立即被馋了好久又懒得伺候的苗大壮红刀子进白刀子出，给宰了，眼看着即将出栏的大肥猪，少说卖出去也能换个两千块，省着点，且能过几个月。但这爷俩想的不是以后日子如何过，而是自己馋肉了，得吃肉！
两头猪，四百多斤，被这爷孙仨连着顿顿过年似的吃，直吃了两个来月，幸亏他们这冬天冷，不然肉都得放坏喽。就是这么吃，也没想过要给家里的三个女人多一口，要不是小草精明，总能从他们啃过的骨头缝里剔出几丝肉丝来，这三个女人怕是真得饿死。
不知道大壮娘躺倒在床，炕吃炕拉，无人照应时，对于之前一直惯着家里的男人这一做法后不后悔。
扯远了，且说众人听到猪圈里有人的动静，伸长脖子过去望。因着这猪圈盖的位置不当，隐在阴影里，很多人望了好一会，直到眼睛适应了黑暗，才总算勉强认出猪圈里的是什么。
第一反应，人还能住在猪圈里？
第二反应，咦？怎么好像不止一个人？
第三反应，我次哦，苗大壮怎么不去死！
那猪圈里，横七竖八躺着三个人。头发花白、身上盖着张破棉被，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的，不是大壮娘又是哪个！旁边坐着上半身前后轻摇，嘴里时不时发出些介于哭泣与呻吟之间的女人，头发长得看不清长相，大约应该是他们家买来的媳妇吧。最后一个，小小的、一动不动趴着的，可不就是让方可宁放心不下的小草。
没想到居然被扔进了猪圈！那可是四面透风、潮湿阴冷的烂泥地啊，小草身上穿得多单薄众人谁没看到，小孩子还晕着，这也太、太没良心了！
到底是哪个送了她回来的，居然如此不负责任！谁家里没有小娃娃？平常看小草挨打受骂帮不得吃穿也就罢了，明摆着作贱她想要她死，却也不是一般村民能干出来的缺德事！
众人都红了眼睛，有那心软的，再顾不得猪圈里脏臭，索性连门都不进，直接跳墙进去，将孩子抱出来，把自己的外套脱了，盖在孩子身上，摸了摸脖子，还有脉搏，才微微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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